从码头到沈故言如今的住处不算近，楚长欢刚跟人打过一架，伤口隐隐约约还泛着疼，有沈故言邀请，她当然来者不拒，抬脚上了沈故言的马车。
踩在杌凳上时，她状若无意地瞟了眼站在一旁的布衣男人，沈故言身边的人她都认识，而眼前这个却是个实打实的生面孔。
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把头埋的更低了些，楚长欢敛裙走上马车，还不忘朝身后的沈故言问道：“这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沈故言弯了眉眼，淡淡答道：“是县令派来的管家。”
哦、原来是眼线。
楚长欢和沈故言对视一眼，拿起了娇小姐的派头，轻哼一声：“怎么什么人都往你府上送？从前你自己一个人住，我管不着你，可如今我也要住进去，你能凑合，我可凑合不了。”
沈故言看着管家，无奈地笑了笑：“那你要如何？”
“当然是把这人哪儿来的送哪儿去，赶明儿你再陪我去买两个俊俏的，我要那种看上去就赏心悦目的。”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这么没头没尾地换掉，一直装死的管家终于憋不住开口说道：“姑娘怎可以外表论英雄，您、”
“英雄？”她扬了声调，好笑地看着他，“就你？还英雄？好啊，本姑娘正愁有劲儿没处使，来，咱比划几招！”
说着她就要拿剑，抬眸正对上沈故言不赞同的眼神。
好在这管家确实不会武，看她拔剑，赶忙道：“在下自小习文，不会武。”
楚长欢笑了：“不会武？那你平日里是如何看家护院的？用眼睛吗？”
管家从前在县令府时那也是梁诚手下的红人，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蛮不讲理的人，当即有些恼了，声音也大了几分：“在下只是管家，负责账目进出、统揽家宅大小事务，至于您说的看家护院一事，自有真正的护院来做。”
他说的这些，楚长欢当然知道。
可她来，却不是来跟他讲理的。
她皱着眉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瘪着嘴巴看向沈故言，娇滴滴地扭了两下：“兄长，你看他！他凶我！”
沈故言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当即也是愣了半刻，才在她频繁眨动的眼睛里想起来接话。
他抬手抵了抵鼻子，看向管家的时候充满了无奈：“你回去吧，见到梁县令时记得替本官谢过他的好意。”
那管家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儿被辞退，也没想过这沈大人平日里孤高自傲的，竟然还做不了这么个小丫头的主。
他正想为自己辩解，话还没说出口，沈故言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这是你这个月的月钱，多了的，可以给你的两个孩子做件衣裳，”他顿了顿，看向他手肘处的补丁，又贴心嘱咐道：“也给你自己也做一件吧，都破了。”
他这个红脸唱得可真是到位！
楚长欢兀自腹诽着，插腰轻叱一声，转身钻进了马车。
管家拿着钱，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面对着这样贴心的沈大人，他似乎也没法再为自己辩驳什么了。
他杵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
现在驾车的换成了沈故言的自己人，楚长欢终于可以回归本来面目，她坐在马车最里面的位置，手掌不自觉抵着左腹部的伤口，迎着沈故言的目光，难得夸他：“配合得不错啊，沈大人。”
沈故言目光下移，看着她按肚子的手，担忧道：“你受伤了？”
“没，就是扯到了旧伤，没大碍。”她悻悻收了手，沈故言动了动喉咙，又问：“殿下旧伤未愈，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是我父皇派我来的。”她扬起头，目光诚挚。
沈故言挑眉：“圣上？圣上派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派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啊。”
说着，她还拍了拍自己腰上的佩剑，眼睛里盛满了柔情蜜意。
沈故言脸色未变，他转头撩起车帘，声音平静地向外面的小厮吩咐道：“庆祥，改道去官府驿站，要快。”
？
听到这话，楚长欢先是一惊，她一把捉住了沈故言的胳膊，声音高了几分，“等等！沈故言，你改道去驿站做什么？”
他沉声道：“当然是送殿下回去，这儿不是殿下该来的地方。”
说着，庆祥已经开始调转方向，有沈故言挡在门前，楚长欢没法出去，不大的马车里，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直跺脚：“不是、你不怕我父皇治你的罪吗！”
沈故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如果殿下方才说的句句属实，等沈某回京，定会亲自向陛下请罪。”
什么叫如果句句属实？
沈故言，
那个曾经说过要给予她绝对信任的沈故言，
竟然也开始怀疑她了？！
“你不信我？”楚长欢睁大了眼睛，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过这一招，她刚才已经用过了。
沈故言连一个停顿都没有，他迎着她泫然欲泣的眼睛，淡定开口：“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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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这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楚长欢也没了脾气，她靠回座位上，破罐子破摔地摆摆手：“唉呀呀，好了好了，我实话跟你说吧……”
……
事情要追溯到一个月以前，那时候她刚养好伤，憋了三个来月，正是撒欢的时候，她带着栉巾和掬水几乎把整个京郊有意思的地方都转遍了，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她们还顺利找到了传闻中神仙居住过的唧唧谷，那里远离尘世喧嚣，确实很像是哪方道士的清修圣地，她们想着难得来一次，只和这出山谷见上一面未免太可惜了，是以，她们在唧唧谷的某处不知名洞穴中安营扎寨，想着多住几天，体验几天道家生活再走。
在那里住下的第三天，她们也确实遇见了一个道士，他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眉眼很是秀气，他们相谈甚欢，楚长欢一度以为自己又交到了一个江湖朋友。
直到离开之前彼此互换姓名时，他说他复姓贺兰，单名一个骁字。
楚长欢瞬间就不会笑了。
贺兰骁，胡狄国的三皇子。
也是分配给她的那个相亲对象。
……
“殿下对这个贺兰骁感觉如何？”
迎着沈故言幽幽的目光，楚长欢大声道：“当然不好！他假扮我大昭的道士，把我耍的团团转，末了还要故作清高地跟我亮明身份，说什么想跟我重新认识一下。谁要跟他重新认识！真的是、恶心死了！”
只是这么说着，她就又想起了贺兰骁的那张脸，明明看上去挺清秀的人，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让人反胃。
沈故言点点头，又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楚长欢拉了个长音，这种事本不应该挡着沈故言的面说，虽然他不记得，但在她的认知里，他依旧是她的丈夫。
跟他说这种事，总是有些心虚。
可既然都保证过要跟他实话实说的，出尔反尔不是她的风格，是以，她还是如实道：“然后他就进京面见了我父皇，还说要求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