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人群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大家不约而同地往摘星楼的方向望去，那是整个玉京最高的楼阁，万千花火次第绽放，生生点亮了这片夜空，而高楼上那对两两相望的璧人倩影便是此时此刻最清晰最惹眼的存在。
楚长欢一袭殷红十二破留仙裙，远远看上去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倾世牡丹，而在她对面，一袭白衣胜雪的公子，身形挺拔坚毅，气度也是不凡，两人相对而立，似是在说些什么，底下的百姓虽然听不清也看不明，却依旧是乐此不疲地瞧着。
“永绥公主这一身，不得把他拿捏得死死的？要我说，这外族王子这么痴情，倒不如直接来我大昭做驸马爷，那公主府眼看着就要建好了，直接成婚，这不就是美事一桩嘛！”
戏台子上的人还没开嗓，看戏的倒先一步给这出话本子拟定了结局，声音传到翟逢书耳朵里，他幸灾乐祸地拿肩膀碰了碰沈故言，揶揄道：“看来，你这竞争压力挺大啊。”
沈故言没空和他打趣，他一副眉头紧拧着，神情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楚长欢所在地方。
如果他会飞，他怕是早就插上翅膀飞上去了。
翟逢书双手抱胸，笑看着他道：“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既然敢上去见他，必定做了充足的准备，咱们在底下看好戏就行。”
沈故言却是摇头：“神迹一事，虽然渐渐平息，但难免还有人在暗处对她虎视眈眈。”
“这一计实在是太冒险了。”
翟逢书看着他道侧脸，没忍住嗤笑一声，乐道：“人家还没嫌你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臣跑去恩塞冒险，你还先责怪起人家来了，对待姑娘，别那么苛刻嘛。”
更何况，经过这阵子与楚长欢的交手切磋，对于楚长欢的拳脚功夫翟逢书也是有所了解，虽说够不上什么大将军，可也不是等闲之辈能轻易近身的。
更何况，她把一场烟花表演搞出这么大阵仗，肯定还留着后手，要是连这都要担心的话，未免太小瞧她了。
沈故言如何不明白其中道理，不过是关心则乱，他轻舒一口气，转头不赞成地看着他：“是殿下。”
翟逢书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在纠正他方才将殿下叫做“姑娘”。
这也算是不敬？
迎着沈故言认真的目光，他狡黠一笑：“好好好，殿下、殿下～”
沈故言却没他那么好心情，他侧过头，目光沉沉看向摘星楼的方向。
摘星楼上，楚长欢将裙裾上的纱带一圈圈地缠在指头上，又松开，端得是一个百无聊赖，而对面站着的那位，面色深沉，花火离他不远的地方次第展开，瑰丽妖冶，亦如眼前人。
“殿下送本宫的惊喜，本宫很喜欢，殿下有心了。”说着，她揽了揽落在胸前的一缕青丝，抬眸瞥他，声音徐徐，“只可惜，本宫并不愿意远离故土，若殿下当真有心，愿意为了本宫克服种种艰难险阻，入赘我大昭来做本宫驸马的话、”
“楚长欢！”翟逢书将拳头捏得嘎嘣作响，却碍于在众人面前要保持自己沉稳持重的形象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嘶吼出声。
楚长欢装出一副被他吓到的模样，她将手虚扶在胸口，娇声嗔道：“这么凶做什么？也太失你胡狄风度了吧！”
翟逢书咬紧牙关忍了又忍，才指着天上憋出了几个字：“我何时给你买过这些？这都是哪门子惊喜！”
楚长欢眸子一扬，奇道：“当然都是你买的啊，你不知道吗？这些都是用你那日送给我的那些赔罪礼置换来的，”说着，她靠回栏杆上，巧笑嫣然，“殿下出手就是阔绰，我差人算过，这些炮仗满打满算能燃将近半个时辰呢。”
站在下面的沈故言看着她的动作，身体猛地发紧。
“这样一来，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殿下对本宫的好，我是在帮你。”说罢，她将半只胳膊都撑在栏杆上，整个上半身几乎要探出楼去，在她那繁丽裙摆都映衬下，几根栏杆显得尤为单薄。
翟逢书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地瞟向她身下的栏杆，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眼底一片猩红：“你这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楚长欢欣赏着不远处的花火，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怕今夜的事传到你爹耳朵里，骂你败家？还是怕你那两个好哥哥趁你不备，折了你在朝野里的臂膀，让你永无翻身的机会？”
几句诘问，刀刀都稳准狠地往他心口上扎，翟逢书此时已经来到了与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只要伸出手，在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上猛地一推。
这么高，脑浆都要摔爆了吧。
这么想着，翟逢书似乎已经看见了她那凄惨的死状，快意盖过了全部理智，粗砺的大手缓缓抬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楚长欢那娇艳欲滴的唇间勾起一抹冷笑。
“殿下！急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沉稳的男音破空而来，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理智重新占领了大脑，翟逢书看着自己的手呆滞片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大昭子民的眼皮子底下谋害他们的公主，
他怕是也活腻味了。
想到这儿，他急忙收回胳膊，楚长欢也在此时转过了头，那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她甚至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来人正是翟逢书的谋士，之前在重明宫门前见过一次，彼时他将头压得很低，话也不多，更多的是和翟逢书耳语，仅有的那几句劝告也都是压低了嗓音说的，所以她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对劲。
可今日，或许是事态紧急，他大喊着阻止翟逢书的时候忘记了伪装嗓音，也让他掩藏多时的秘密暴露在了这绚烂夺目的烟花之下。
十一月初三，可真是个好日子。